今年是豬年,也是一只豬的本命年。
出生于1995年的麥兜,本該是這個豬年的大熱人物。沒想到一部《小豬佩奇過大年》,讓佩奇取而代之,霸占了豬年C位。
有人說麥兜真是只善良的豬啊,豬年也不出來撈金。
事實上,“麥兜之父”謝立文從來沒有掩藏過他想要“撈金”的念頭——2002年的一次頒獎禮上,謝立文曾堅持說:“我是一名生意人,我也需要為我的作品尋找出路?!?/strong>
或許并不是麥兜善良,而是如今的他,再不擁有當年的撈金力了。
24歲的麥兜,一直被裹挾在要“北上”還是要“港味”的選擇間,原地踏步。“要做一只怎樣的豬”,成為了懸在麥兜頭上,甚至香港電影頭上的一個巨大問題。
被定義的“香港豬”
2001年,宮崎駿的《千與千尋》橫掃全亞洲,唯獨在香港市場折戟——一只粉紅色的小豬擊敗了同期上映的《千與千尋》,成為當年香港票房的黑馬。
他叫麥兜,懂粵語的人,偶爾會叫它“豬兜”。
“豬兜”在粵語中并不是什么好詞,通常形容人反映遲鈍,也侮辱人如豬一樣蠢。這只粉色小豬幾乎攬括了“豬兜”所有不好的寓意——人笨呆傻,長得寒磣。
創(chuàng)作麥兜的謝立文出生于中產家庭。最開始,他筆下的主角并不是平平無奇的麥兜。相反,最初進入春田花花幼稚園的角色麥嘜,可以說是教科書式的“別人家孩子”——成長于富裕家庭,中英文基礎好,文學素養(yǎng)較高,能滔滔不絕地談莎士比亞——而麥嘜問世之時,也正值香港經濟發(fā)展的巔峰。
直到1995年,麥兜以麥嘜表兄的身份首次出場,故事的主線也在悄然發(fā)生改變……
創(chuàng)作麥兜這個主角的契機,源于謝立文看到的一則新聞:有一群輕度智障的人,想在一間私人大廈附近建一個活動中心,卻遭到居民的粗魯反對,居民覺得這會讓他們的居住環(huán)境變差,或者造成周邊樓價下跌。
當時的謝立文也接觸了一幫成年人——他們每天都“戴著面具”,做著違背內心的事。
逐漸地,他心里就產生了麥兜這樣一個形象:它代表了每個人最初的模樣,足夠淳樸,足夠真誠。
但謝立文并沒有想到,這樣呆萌的小豬形象,會在不久后被香港人選中,成為了一座城市的精神坐標。
1997年,麥兜誕生后不久,金融風暴席卷亞洲,香港成為重災區(qū)。此時的港人在平平無奇、甚至扮演著“l(fā)oser”角色的麥兜身上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當時,就連文學界、電影圈等各界人士都在瘋狂解構麥兜,香港詩人廖偉棠升甚至將麥兜讀作一種“新世代的香港精神”。
他后來還在評論里說:“麥兜肯定受了《獅子山下》的影響,但也在反思‘獅子山精神’?!{子山精神’說的是努力奮斗就有好結果,但后來經歷了金融風暴,大家開始反思要客觀面對這個世界。于是就有了麥兜精神——接受不如意的地方,要忠于自己,做自己——這也是新世代香港人的心態(tài)。”
比起閱讀麥兜,大家似乎更多地在用麥兜這個意象,來承載自己的某種寄托和情感。
“成”也香港,“敗”也香港
謝立文沒想到,麥兜成于“香港”,也敗于“香港”。
2003年,內地和香港簽訂了《關于建立更緊密經貿關系的安排》(簡稱“CEPA”),掀起了香港和內地合拍的新潮流。
在這之前,香港電影經歷了亞洲金融危機、外埠市場的陷落和本土市場的低迷,到了生死存亡的緊要關頭。而CEPA政策的實施,則像一場“及時雨”,將香港電影推向了更為廣闊的大陸市場。
曾有統(tǒng)計,在CEPA政策實施后幾年,兩地合拍片幾乎占到了每年度香港電影生產總量的大半。所以有人說,內地市場從某種層面上,“救活”了香港電影。
謝立文自然也希望擁抱內地市場。
在一次頒獎典禮中,一位記者就問及謝立文對“北上”的想法和準備,謝立文的回答是“大家對內地都非常有興趣”,“只是作為外行人,大家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比起是要“北上”還是要“港味”,謝立文更顧慮的是內地市場的不確定因素。
所以到了2009年前后,隨著內地電影市場越來越開放,香港導演越來越多地北望神州時,謝立文也毅然決然地推出了《麥兜響當當》,將故事舞臺放置在武當山,讓說著一口普通話的麥兜來到了中國內地。
當年,《麥兜響當當》在內地市場的票房一舉超過了7000萬元,是當年《麥兜的故事》票房的七倍。
北上,確實讓謝立文狠賺了一筆。
然而,這樣的市場成功,是以麥兜身上極其重要的“港味”為代價的。
很快,《麥兜響當當》就在香港本地遭到強烈批評。尤其是在處理“港味”和“北上”的關系中,香港觀眾對于土生土長的麥兜有著更高的期待,所以也有了更大的失落。
而在內地群眾看來,《麥兜響當當》就顯得不倫不類,不僅在背景描寫上沒有交代清楚,而且港式的敘事風格,也不討大家喜歡。
以至于有人評價《麥兜響當當》,就是一個大鍋燴,“但是每樣菜中,又只有一小塊”。
盡管在票房上,《麥兜響當當》“大獲全勝”;但在口碑上,麥兜卻是“敗”了——敗在了大眾對它“代表香港”的角色的想象上。
“港味”的焦慮
一篇96年的影評曾經寫過一句話:“閱讀周星馳的意義是不大的,利用周星馳才重要?!?/span>
這句話要是放在麥兜身上,則應該是:閱讀麥兜是重要的,利用麥兜也是重要的。
2010年前后,CEPA政策實施的近第七個年頭,港人忽然發(fā)現,曾經引以為傲、定義他們身份及特質的香港流行文化,那種凝結了港人的集體記憶和共同情感的“港味”,在合拍浪潮中面臨“死亡”。
此時,一場反思港味失去、關注本土文化的行動,也在香港悄然興起。
而更重要的是,港人把自身對“港味逝去”的焦慮感也投射到了本土的文藝作品中,他們期待能以此來尋回獨屬香港的文化印記。
所以,即便麥兜曾經“變質”北上,但它依然在2010年間被香港旅游局力捧,成為旅游形象代言人;和李小龍、梅艷芳等人一起,被塑成銅像,立在維多利亞港旁邊的星光大道上;甚至出現在圖書館、電梯、廣場等公共場所的提示牌上,出現在香港廉政公署的宣傳片里,出現在行政長官的拜年視頻中……
這都因為,麥兜身上很重要的兩個特質——一是土生土長的港人身份;二是一種被賦予的麥兜精神。
而在這時,麥兜這個角色也就真正地屬于香港了:過去,它還是一只無憂無慮的小豬;但現在,它身上的“官方身份”,決定了它需要成為一個香港代表,并服務于港人的某種情懷。
2012年,《麥兜當當伴我心》將麥兜故事的背景重新搬回了香港,重拾“港味”后,《麥兜當當伴我心》獲得了更好的評價。
但事實上,無論過去還是現在,謝立文的內心依然不想放大麥兜身上的“港味”。
在一次采訪中,記者提到:“大家都說麥兜是香港精神的代表喔”。
謝立文聽到就笑了,“我都唔知咩系香港精神,可能系旅游發(fā)展局想出來的主意掛。”(我也不知道什么是香港精神,可能是旅游發(fā)展局想出來的主意吧。)
本期撰文
二德
豬年看豬,對鏡自照
掃碼關注識廣君,入群和識廣er一起“漲姿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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