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朝代的政治制度,與朝代的開創(chuàng)者有莫大的關系。傳統(tǒng)中國是一個思想上偏保守的國家,改變祖宗的制度,是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事。所以開創(chuàng)者的設計好,這個朝代就容易開創(chuàng)局面,開創(chuàng)者的設計有問題,整個朝代都會受影響。
所以明朝的體制,與朱元璋個人有莫大關系。雖然政治制度的細節(jié)可能是李善長為首的官僚集團制定,但大方向卻是由朱元璋掌握,要理解元朝的制度,首先就要理解朱元璋這個人。
朱元璋出身貧民家庭,成長的過程中經歷了很多磨難和艱難,對于普通老百姓尤其是農民的疾苦,他是非常清楚的,而對于貪官污吏的壓迫和剝削,也是非常痛恨的。對于官僚機構,他有一種天然的不信任感。
朱元璋也是個權力欲非常強,精力也非常過人的人。在他從起義領袖到開國之君的整個生涯里面,你看不到任何的懈怠,基本上是一個生命不止,戰(zhàn)斗不息的人,所以你讓他把大小事務交給手下的官僚體系,自己在后面把一下關遙控一下,他是千百個不愿意的。
而且,朱元璋又是個疑心病很重的人。當然這也很難怪他,在元末這個群雄并起,叢林競爭的環(huán)境之下,疑心病不重的人基本上都是會被淘汰的。如果不保持時刻的警惕,他也做不到皇帝這個位置,而做了皇帝,更加是感覺坐在火山口上,隨時有被搶班奪權的危險,疑心病豈能不重?況且朱元璋出身低微,在性格中難免有一點自卑感,對其他人服從自己是否出于自愿,總是難免有懷疑。
在這一點上,貧民出身的朱元璋和高門大族、領軍大將出身開國皇帝頗有些不同。
這幾個性格特征,直接影響了朱元璋對明朝政治體制的設計思路。
出于對農民的同情,明朝的農民賦稅并不算高。后來那些雜七雜八的餉銀都是后期加上去的,這一點怪不得朱元璋。
但是與此同時,朱元璋給官員們的薪酬也很低。明朝的俸祿在歷朝歷代是出了名的低,乃至于海瑞這樣的清官基本上連肉都吃不起。
朱元璋的概念里,官員的俸祿剛好夠你吃,餓你不死就好了,不是讓你發(fā)財的??蓡栴}是官員手掌大權,薪酬高加上監(jiān)督嚴可能還好一點,薪酬這么低,自然就會用手中的權力去尋租,天下間能有幾個海瑞?
對于官員貪污,朱元璋是深惡痛絕的,也采取了很多非常殘酷的刑罰來對付這些貪官,例如剝皮實草,而且規(guī)定只要貪污很小的金額就要判死刑。他覺得只要嚴刑重罰,就能讓官員們乖乖聽話。
問題是官僚體系有自身的發(fā)展規(guī)律,在專制年代,所有的權力實際上都是從皇帝那里限期承包回來的,你有見過定期承包商不想盡辦法賺錢的嗎?所以朱元璋再怎么殺,貪官污吏始終是春風吹又生,搞得朱元璋自己都很絕望。
他曾經跟官員算過一筆賬,說朝廷的俸祿就像是一口井,你奉公守法,守著這口井,雖然水不會很多,但源源不斷。如果你貪污受賄,一旦被朝廷發(fā)現,不但受懲處,而且連這口井也沒了,豈不是更虧?
可惜官員的算盤不是這么打,皇帝再厲害,也只是一個人,沒有三頭六臂,不可能什么事都知道。我貪污之后,只要打通關節(jié)上下疏通,沒人跟你報告,你也不知道?;实垭m然手掌大權,但是官員利用信息不對稱,一樣把你耍得團團轉。
所以明朝的官員貪腐問題,從頭到尾一直都沒有解決過。
而正是出于對官僚體系的不信任,朱元璋特意建立了非常嚴密的特務系統(tǒng)——錦衣衛(wèi)。這個系統(tǒng)獨立于朝廷正式的官僚系統(tǒng)之外,專門為皇帝做耳目,并且有直接的司法和執(zhí)法權。朱元璋覺得只要有了這個系統(tǒng),天下官僚的大小事都逃不過自己的手掌心。
有一次,朱元璋見某個官員的時候,說起這位官員昨晚在家喝酒聊天時的說話,把這個官員嚇了一大跳,馬上跪下磕頭,連連說皇上圣明。朱元璋安慰他說你沒有說什么反動言論,不必害怕。朱元璋口里說得好聽,其實是不是反動言論,決定權在皇上手中,皇上說你反動就反動,說你心存怨望就心存怨望,哪到你不害怕?
況且你作為君主這樣對待臣下,就連基本的信任也沒有了,你怎么可能指望臣下以忠義待你?
不過朱元璋沒有想到的是,錦衣衛(wèi)也是一個權力機構,也一樣會腐化。用不了多長時間,錦衣衛(wèi)不但成長為一個橫行霸道人見人怕的怪物,而且貪污比官員還嚴重。絕對的權力絕對腐敗,這個道理古今如一也。
朱元璋自己也知道錦衣衛(wèi)這樣的特務系統(tǒng)不是長治久安之計,所以號稱說這種權宜之計我可以用,子孫就不要用了。誰知后來發(fā)生靖難之變,永樂帝奪位之后又再重用特務系統(tǒng),后來還增加東廠西廠,明朝的特務政治就此歷久不衰,一直延續(xù)到其滅亡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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