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中旬,廣東肇慶懷集遭遇百年一遇特大暴雨,綏江水位暴漲,縣城街道被淹數(shù)日,大量房屋進水,數(shù)萬居民緊急轉移。這樣的畫面在南方夏季并不罕見。但同樣身處珠江流域、同樣位于北江與西江之間,廣州為何在這場洪水中依然安然無恙?甚至有人提出一個質疑:“廣州之所以平安,是不是因為把水放到了周邊地區(qū)?”

廣東省肇慶市懷集縣出現(xiàn)內澇水浸等險情

事實上,這個問題并非全無道理,但也不能簡單地歸結為“省會優(yōu)先”。廣州之所以能在過去百年間避免“全城被淹”的重大水災,不只是依賴周邊蓄洪分洪,而是一個系統(tǒng)性防洪體系長期建設的成果。從上游水庫的聯(lián)調削峰,到廣州本地的高標準堤防與排澇系統(tǒng),再到珠三角獨特的地理優(yōu)勢與水網結構,多重因素共同編織了一張抵御洪災的安全網。

珠江三角洲水系及河口示意圖

歷史上,廣州并非沒有被大水吞噬的經歷。1915年7月,一場被稱為“乙卯大水”的世紀洪災席卷珠三角。當年,西江、北江、東江三大洪峰疊加,再遇天文大潮倒灌,廣州北郊石角圍堤決口,洪水一路南下。廣州城“水漫七日”,市內舟行如市,民眾無家可歸。據統(tǒng)計,珠三角受災耕地達648萬畝,死傷超過10萬人。這次災難直接推動了珠江流域系統(tǒng)性防洪工程的規(guī)劃。

廣州乙卯大水

從1950年代起,國家在珠江上游陸續(xù)興建大型水庫,如北江的飛來峽水庫、新豐江水庫,西江干流的大藤峽水利樞紐,以及廣西上游的龍灘水庫。這些水庫不僅用于發(fā)電和供水,更承擔著“削峰攔洪”的關鍵作用。每當主汛期來臨,水庫會提前預泄,以騰出庫容應對即將到來的上游洪峰。當北江流域出現(xiàn)連續(xù)強降雨,飛來峽和楓樹壩就會聯(lián)動控制洪水,使得下游洪峰流量從“百年一遇”削減至“二十年一遇”或更低,極大減輕廣州的水位壓力。

新豐江水庫

但單靠攔洪還不夠。一旦洪峰超過水庫調蓄能力,便需要分洪與蓄洪。廣州的上游佛山三水、順德,以及肇慶高要、四會等地,設有多個蓄滯洪區(qū)與分洪道,最典型的是潖江蓄滯洪區(qū)和蘆苞涌、西南涌的分洪通道。在2022年“6·21”北江特大洪水中,廣東防總果斷啟用部分蓄滯洪區(qū),提前轉移居民超過3萬人,成功將洪峰從佛山截留,使廣州水位保持在警戒線以下。

這類“以地換水”的策略,的確意味著部分農村、城鎮(zhèn)短時間受淹,用以換取廣州和珠三角核心城市的安全。但這并非“犧牲”那么簡單。一方面,這些蓄洪區(qū)多選址于低洼圩田、可控流域,平時可作為農田或濕地利用,洪水來時才臨時封閉圍堤蓄水;另一方面,國家有明確規(guī)定:一旦啟用蓄滯洪區(qū),必須事先發(fā)布預警、完成人員撤離,并在事后給予合理補償。這是經過制度設計、風險評估與歷史經驗總結后形成的區(qū)域聯(lián)防機制。

蘆苞涌

廣州本身的防御能力同樣不容忽視。經過多年的堤防加固和改造,廣州主城區(qū)防洪標準已達到200年一遇。珠江南岸、白鵝潭兩岸、北江沿線均筑有高標準防洪堤,并配有潮門、水閘與倒灌閘門,在應對臺風風暴潮與天文大潮時能有效封堵江水倒灌。同時,全市范圍內建設了大批排澇泵站,石井河、新市涌、獵德涌等重點片區(qū)均有專門設施,每小時可抽排數(shù)十萬立方米積水,在“暴雨+漲潮”這種典型內澇組合下,仍能控制街道積水在4~6小時內排空。

除此之外,廣州還擁有珠三角特有的“多出口”天然排水系統(tǒng)。珠江在進入廣州平原后,分出無數(shù)支流,形成“前江、后江、潭江、虎門”等多條入??冢瑯O大地分散了洪水流量。在其他大城市只有一條河道或一個湖泊出水的情況下,廣州得天獨厚的水網結構,本身就是天然的“洪水調度平臺”。

那么,這是否意味著廣州已經可以高枕無憂?恐怕未必。

首先是“極端重疊”風險。如果遇上類似1915年那樣的“三碰頭”——珠江洪峰、臺風暴潮和天文大潮同時疊加,即便是200年一遇的堤防也可能告急。其次是城市內部的短時暴雨。近年來,廣州出現(xiàn)過多次局部強對流天氣,短時間內降雨超過300毫米。雖然排澇系統(tǒng)在不斷升級,但對于地下空間廣布的城市來說,地鐵隧道、地下商場等仍存在不小隱患。再次是氣候變化帶來的不確定性。隨著海平面上升和極端氣候頻發(fā),原本“百年一遇”的洪水,可能變成“二十年一遇”,整個防洪體系將持續(xù)面臨新挑戰(zhàn)。

2023年廣州番禺多處“水浸街”

從這個角度看,廣州“百年無大淹”并非偶然,也不是靠一招鮮吃遍天,而是“攔、分、蓄、排、防”多環(huán)節(jié)長期投入、持續(xù)演化的成果。它不是一句口號,而是一張龐大的“看不見的工程”網,在暴雨來臨之前,就已悄然運轉,在你我日常不覺之間,把可能淹城的大水一層層截住、引開、消解。

當然,這張網并非天衣無縫,它既需要不斷加固,也依賴全社會的配合。每一次分洪區(qū)的啟用,每一次泵站的調度,每一次災前預警與居民撤離,都是無數(shù)人協(xié)同工作的成果。

未來會不會再有一次“乙卯水災”?誰也不敢打包票。但我們至少知道,廣州這座城市,并不是靠運氣避免水災的。

你還記得自己上一次在廣州經歷“水浸街”是什么時候嗎?你家里的長輩是否提起過1994年或更早的“落大雨”?歡迎在留言區(qū)分享你記憶中的那場雨,那片水,那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