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有人問臺灣女作家龍應臺:“如果被帶到一個陌生的國度,如何分辨它是否發(fā)達?”
她回答,一場雨足矣。
“最好來一場傾盆大雨,足足下它3個小時。如果你撐著傘遛達了一陣子,發(fā)覺褲腳雖濕卻不骯臟,交通雖慢卻不堵塞,街道雖滑卻不積水,這大概就是個先進國家?!?/p>
若以這句話看今日之廣州,難免令人感到唏噓。
6月8日,臺風“艾云尼”登陸廣東,帶來了近十年來最強的一次臺風影響。
與以往的暴雨天不同,在這次大雨之中,公眾的情緒有著微妙的變化——以往每逢遇水,大家更樂于上演“海景P圖大賽”。但在這次暴雨中,“觸電致死”事件反而點燃了大家心底里的某種焦慮與憤怒,城市內澇的老毛病真正受到大眾關注。
其實,城市內澇一直是廣州的老大難問題。
細數歷年的每次暴雨,都幾乎出現(xiàn)了大面積的“水浸街”。對于生活在廣州的小編而言,每至雨季,廣州就像是倒退了20年。
然而每次水浸街后,朋友圈中的娛樂式調侃、媒體端上的“N年一遇大暴雨”……都讓城市內澇問題一次又一次被忽略掉。
20年前,我們在暴雨天中哼著“落雨大,水浸街”;20年后,旋律沒變,水浸街的景象也依然沒變。
在“百年一遇”的大雨背后,識廣希望用圖片與你一同揭開廣州的“內澇傷疤”,讓我們看看,從1998年到現(xiàn)在,我們的城市哪些地方變得好了,哪些地方卻始終沒變。
20年前的這個時候,一場特大暴雨,使得廣州市橋河水位達到4.02米,創(chuàng)了歷史新高。廣州部分區(qū)域頓時成為了“威尼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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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與同時段國內發(fā)生的水災相比,“洋”城中的汪洋海景不過是小兒科一樁。
那一年,長江發(fā)生了全流域性的大洪水,造成了全國性大水災。
數十萬解放軍不斷搬運沙袋填江補堤,有的索性跳到水中以人墻擋水。
這場“世紀洪魔”成為了水災代名詞,也為全國敲響了“防汛警鐘”。
在這之后的第四個年頭,《廣東省水利現(xiàn)代化建設規(guī)劃綱要》正式向社會公布。綱要中提到,至2015年,省內特別重要城市排澇能力達到10-20年一遇。
綱要的發(fā)布也意味著,廣東省的水利現(xiàn)代化建設進入了全面實施階段。
但在2002年前后,廣州人們對此綱要并不關心,當時對居民來說,最致命的不是暴雨洪水,而是一次爆水管。
回看2000年-2009年的新聞,你會發(fā)現(xiàn)一個很有趣的現(xiàn)象,那段時期廣州的水災,一部分是因挖路和水管老舊導致的水管爆裂所帶來的。
2007年,南華西路,地下水管爆裂帶來的巨大水浪沖破了水泥路面,自來水瞬間匯成小河,淹沒了周邊20多條街巷?/ 圖自信息時報?
在2008年,亞運前夕,廣州發(fā)起了一場空前的治水工程,治水投入將近500億元,占了當年財政預算收入的1/6。治水工程中,就包括了投入9個億來治理中心城區(qū)228處“水浸街”地段。
然而,這項重金工程卻被稱為“運動式治水”。即使治水之后,水浸街的問題依然突出。
2009年5月,一場暴雨前,身穿桔色防水服的市政維修人員用鎬頭撞擊路邊最大的圓形井蓋,隨后,他們掀蓋、拉管、布置抽水泵,設置了警示牌……
這里是廣州有名的水浸黑點——崗頂。直到2018年前,崗頂都是風雨必浸。市政維修人員只能用這樣原始的方法來排澇。
“每次下暴雨的時候,這里的主干道積水差不多能淹沒半個車輪,”居民無奈說道,“沒有辦法,先天不足后天來補,還沒下雨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在這里候著了。”
崗頂的水浸問題甚至衍生出了一大特色行業(yè)——“擺渡”。
在太平洋電腦城附近,幾個人熟練地拉來鐵管、木板,架起了一座簡易“橋”,然后站在橋邊向過橋人收錢:“過橋費一塊錢一次,給了錢就能過橋?!?/strong>
而水中的平板車拉人、三輪車擺渡,更成為了有名的“崗頂水景”。有的三輪車擺渡人不出一個小時,就能賺上100元。
在城市的A面,亞運治水工程正如火如荼地開展著;在城市的B面,崗頂的居民卻是無奈地走在破橋上,任腳下雨水徐徐流動。
而亞運前的一場大雨,更是讓“運動式治水”的漏洞展露無遺:
2010年5月7日,廣州的一場特大暴雨,僅20分鐘時間,就令多個地下車庫慘遭“沒頂”,車庫變成了水庫。
在雨災后的2天,廣東省各保險公司接到的車險報案就有1.2萬件,估算損失高達1億多元。損失之重,造成社會輿論一片嘩然,車庫的排水系統(tǒng)和管理問題一下子站在了大眾視野前。
與此同時,在這場大雨中,豪擲八億治理的水浸黑點也沒有經受住考驗。
在天河立交橋下的一路段,水淹至3米之深,有搶險人員甚至直言,這樣的深度,如果不知深淺的人在馬路上走或是駕車沖入水中,隨時會被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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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大雨將亞運的表面光鮮洗刷干凈,露出了白墻中不堪一擊的沙子內里。
在這場暴雨后,2013年,有世界銀行的經濟學家在Nature?Climate?Change雜志上發(fā)表文章,稱廣州在136個世界主要沿海城市里,受洪水影響所遭受損失的風險是最高的。
當時不少專家極力反駁該觀點,廣州市水務局更是發(fā)布了《廣州水務白皮書》予以反駁,其中提到“預計到2015年廣州城區(qū)及建制鎮(zhèn)排澇標準將達20年一遇,24小時暴雨不成災”。
然而2015年的一場暴雨,卻讓“24小時暴雨不成災”成為空談。
2016年,一場普通的雨,讓長湴站瞬間化身為“游樂園”,也讓大眾對市政工程問題的不滿推至了高潮。
當時新華社直接以《啟用兩年多的地鐵站,為何經不住一場“常見的雨”》為題發(fā)起了質疑,而有關人士也分析,地鐵站被雨水倒灌,皆因市政排水不暢。
但這次的質疑聲并沒有持續(xù)多久,一個月后,廣州水務局公布了26處水浸“黑點”,顯示從2008年到2016年來,水浸黑點從200多處減少到26處。
這組數據就如一場豪雨,將質疑之聲完全淹沒。
直到這次,雨中逝去的生命,使得廣州的內澇問題、防汛工作中的漏洞再一次被推至風口浪尖。
2018年6月7日,“艾云尼”登陸我國,給廣州帶來了“全城癱瘓”的災難。而在這次雨災中,最讓人關注的,莫過于多起觸電致死的事件。
在數據之外,有人用他們的生命為城市的內澇問題畫上了一個感嘆號,但我們永遠不知道,什么時候,這個感嘆號能變成句號。
20年里,我們在數據上看到了進步——8年時間里,水浸黑點從200多處減少到26處。
20年里,我們也在一次次的鮮血教訓中,看到了這座城市20年來仍未改變的老大難題。
實際上,過往的雨天觸電致死事件并不少見——2017年6月3日,廣從公路龍歸路口一個建筑工地旁,兩名路人觸電身亡;而在四年前,距離佛山母女觸電的車站,也曾出現(xiàn)公交站座椅漏電的事件——只是,鏡頭對準了這些無辜的生命,也讓淤積在這座城市多年來的問題一次性得到爆發(fā)。
一座城市是否先進,除了要看GDP,要看樓高之外,更重要的,是看居住在這里的人有無歸屬感、認同感、幸福感與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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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老天打個噴嚏,城市就感冒發(fā)燒,那這座城市的面子,遲早會被脆弱的“里子”所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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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下一個20年,廣州真能實現(xiàn)“24小時暴雨不成災”的承諾;愿每一個汛期,生活在這里的人,都不需要用自己的生命,來暴露這座城市的弊病。
*以上圖片均來源于網絡,版權屬于作者
本期撰文
二德
一個討厭水浸街的普通市民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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