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公交巴士結(jié)緣交集70多年了,從街上跑著三九兩丁七的火柴盒老道奇起,見證了公交車的進化和改善。嘭嘭響的柴油車,8米12米到風(fēng)琴連接的18米車,有辮仔的無軌電車……自由行過香港,紅小巴綠小巴,雙層巴士,叮叮有軌電車,我都搭個齊。連老司機自嘆“今世真折墮,要揸十四座”都聽過。

從將近1歲不用穿開襠褲起,父母就抱我去坐“火柴盒”的老道奇去游車河。那時售票員都是男士,那噪聲好大的推拉獨門,坐位少扶手也少。搭車的人也不多,衣冠楚楚的中產(chǎn)是主流。乘客和售票員都是醒目人,在炒螺咁嘈的車廂,售票員靠敲擊金屬扶手用“一停二開三退后”與司機溝通。在中山六路幼兒園對面的雞林與公園前都是約定俗成的候車點,揚手即??梢陨宪?。而下車較隨意,叫一句“有慢”,司機就停給你下車。

當(dāng)年直到我們8歲左右,坐公交車都認為高檔又奢侈,基層都不搭乘,更無販夫走卒去搭。很快,老道奇消失了,變成車身震嘭嘭響的柴油車。車門只有一個,坐位卻多了許多。售票員也有電鈴或敲擊鈴知會司機,線路多了許多條,上落客的站點也固定了。

隨著嬰兒潮的洶湧,老廣州的公交系統(tǒng)也跟上社會的需求和發(fā)展。揚手即停,有慢隨時下車的原始營運形式徹底改革了。兩門的車,三門的車,毎個門均有售票員。車的質(zhì)量也好,避震越來越好,女售票員基本成主流。

我與公交車結(jié)緣七十年 || 莫依慈

我最中意觀察售票員的工作,漸漸地封了他們?yōu)榕枷?。他們一手夾在指縫各面額的毛票,手心,揸一堆硬幣。每當(dāng)人多到餓狗搶屎的站點,都要飛身下車維持秩序控制人群。把門口的冗員推入車內(nèi),把無法關(guān)門位置的人半拉半勸下搭下一架啦,然后售票員用縮骨功攝入其中,按響關(guān)門的吆喝聲和開車鈴。除了指令乘客搭把手遞來買票,還要用黃鱔功游走車廂收錢賣票。心水清的售票員,上咗幾個新客,早就了然在胸,為杜絕逃票老賴操碎了心。收返來的毛票殘鈔,要展開捋平修補,硬幣太多,要用木匣收納。每一單的票款找贖都要快而準(zhǔn),每日賣出的票與收返的錢,要準(zhǔn)確啱數(shù)。又要報站又要上竄下跳,60、70年代的售票員工作,又煩又累,個個超人或千手觀音咁叻。

那時工人上下班有月卡,出示月卡的人上落車都只是揚一下幾秒鐘,售票員要眼利如劍,分辯月卡的真?zhèn)魏驮聰?shù)相符否,杜絕偽做和搏懵。而基層市民誰也舍得出4 、5 、7、 8 分錢來搭車,總站到總站也只需1角1分錢。我每周從西門口搭車返一中,往往等幾次車埋站才擠到上車。

西門口是個倒瀉籮蟹的復(fù)雜大站,又有孖辮無軌電車。不知為什么在近海珠北或剛過海珠北,是無軌電車的“甩辮”黑點。一遇上,司機售票員要啰唣超5分鐘才搞掂,扯住“長辮”找啱角度,讓辮仔重新咬實電纜電車才能再動。亂上加亂,售票員往往發(fā)火鬧人,下車不出示票尾的,被罵到一面屁。積壓的車龍進站,上車下車的斗擁斗逼,開齊包踭想突圍。每架車不擠到前心貼后背決開不走,蠻力國罵省罵,“鹵味鋪”在西門口站點分分鐘上演。

我與公交車結(jié)緣七十年 || 莫依慈

隨著1977年之后,社會的氣氛似多糖漿蓋面的豆腐花。苦囗苦面的人愈少,希望在明天的心態(tài)的人愈多。公交車365日全年無休為大眾服務(wù),搭乘的文明萌芽也一粒?;覊m一樣壘積。三門加長的18米長公交車,悄悄地實行前后門上車為主,中間門下車為主,乘客都積極向車廂中間靠攏。上車買票,下車出示票尾,售票員一眼關(guān)七火眼金睛??傆幸粋€半個走票的,因有3個售票員,這時司機和一個售票員會追他九個街口,躲入公廁也枉然。被捉到的老賴,不用硬食幾巴掌幾腳算你家山有運,然后交給每個主干線十字路口的交警,換班時帶返派出所罰錢兼“照肺”。

公交車一路高歌猛進,改善改良進化中。當(dāng)家家都買得起風(fēng)扇的好日子來到,苦夏中搭擠擁的公交車就成了苦事,成了抱怨的重頭戲。雖然幾廿年都捱過來,但人望高處。我一世都忘不了滿車汗臭狐臭的人疊人擠在車廂的滋味,氣溫三十四、五度,顛波中臭味翻滾,熱風(fēng)從車窗加碼,忍無可忍的搭車過程,苦不堪言?!赶嘈湃缃癜堰@些無空調(diào)冷氣的車在苦夏40度開出來免費搭,也無乜人落疊」。

很快多收1元的冷氣公交車出來營運,大眾坐過都爽入心,相比熱臭的舊式公交車,簡直是打邊爐與打屎忽了。我最杞人憂天的是,低估了老廣州人文明的可塑性,當(dāng)我知道公交車要實行無人售票,我是預(yù)測一定會衰收尾。但今次我大跌眼鏡,無人售票,架架車有冷氣空調(diào)的事實,竟然順產(chǎn)成功,無災(zāi)無難到公卿,得咗!

我與公交車結(jié)緣七十年 || 莫依慈

如今的公交車,冬暖夏涼,自覺投幣拍卡,特別是當(dāng)我65歲之后,一個老人優(yōu)惠卡,東南西北任縱橫。就象越食越甜的甘蔗,疫情中在家砌下字,回首往事,回想70多年搭公交車的經(jīng)歷,一樂也!我非常幸運和榮幸,從來不會暈車,就算90年代搭乘廣佛路上劏車場級數(shù)的營運小巴。在兩年又八個月中,失智失能的媽媽被逼在市二人民醫(yī)院康復(fù)科和第一津區(qū)級醫(yī)院護理科中兩頭轉(zhuǎn)院折騰。我隔天就要坐上這些劏車級的小巴在廣佛路上一時時速80公里,一時走之字與行家爭客,“上車2元即走……”的發(fā)噏風(fēng)中,我為了探媽媽咬牙死忍。這些車中的爛鬼,完全妄顧人命安全,我兩年多毫發(fā)無傷,真是老天爺和車神加神車眷顧了。我搭過私家車高鐵動車地鐵,但最讓我肉緊難忘的,始終是70多年交情的老相好公交車了。

(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我與公交車結(jié)緣七十年 || 莫依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