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街頭有一種車,穿行于車水馬龍之間,凌駕于交通規(guī)則之上。
在現(xiàn)代化的大都市中,它顯得有些低端、草莽,但即使遭遇城管封殺、共享單車挑戰(zhàn),它依然以頑強的生命力活躍在地鐵口、城中村。
在你上班快遲到時、或加班到夜深而錯過了末班車時,它總會挺身而出,為你“赴湯蹈火”。
它的名字,叫做摩的。
摩的江湖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摩的也有自己的江湖。
廣州的摩的江湖,在大學城的天橋底下,也隱藏于科韻路與棠下村之間;會集中在海珠區(qū)的城中村口,也游離在白云、番禺、從化、增城等“郊野”地區(qū)。
上至鬧市中心,下至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無孔不入,無處不在。
要找到這片江湖的方式很簡單。如果你看見一群中年男人,戴著沾滿油污的工地手套,穿著毫不講究的T恤短褲,胯下還騎著一臺老舊的“刀仔125”或“天劍150”男裝摩托車在街頭“聚眾”的話,那你很可能就已經(jīng)闖入了摩的司機們的小江湖。
當你剛剛走出地鐵口,就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被十幾雙眼睛仔細打量,看見他們一邊點頭一邊按著喇叭向你示意的話,可以百分之百確定,你已經(jīng)成為了摩的江湖上的“目標人物”。只要你在人群當中多看他們一眼,馬上就會在一句句“靚仔去邊度”的恭維當中迷失自我。
摩的司機一般被稱為“摩托佬”,行走江湖有著自己的一套裝備。
雖然都是五類車,但新能源、電瓶車在摩的江湖里面充其量也就是玩具,只有那些過不了年審、一擰油門就“痙攣”的汽油發(fā)動機摩托,才是摩托佬們真正的浪漫。
從白云蕭崗站里走出來分不清方向的你,一旦被門口的瀟灑硬漢誘惑上車,很快就能在大白云的荒郊野嶺上感受一番Grand Theft Auto(游戲:俠盜獵車手)般的“朋克摩托”。
沒坐過火車站門口由女裝摩托車改裝成的豪華三輪車的人生又是不完整的,你很難分辨那“吱呀”作響的聲音到底是因為車上掉了零件,還是因為就快爆炸,但看到后視鏡里的摩托佬叼著煙瞇著眼的淡定神情時,你也就沒什么好顧慮的了。
有江湖自然就有恩怨,傳聞洛溪地鐵站出口就有兩個幫派為了爭奪“兜客”C位沒少互噴口水,市橋的摩的更是夾層上都放一把鐵鏟,以隨時應對來自江湖的單挑或群毆。
但所謂國有國法,行有行規(guī),摩托佬們也有自己的江湖規(guī)矩。
比如大沙村的就不能到瀝滘村去搶地盤。誰先搭客也得講究個先到先得的排位順序。3公里起步價10塊那都是約定俗成的行價,想要變動還得開會慎重討論,否則就會出現(xiàn)“xxx10蚊,你12蚊,鬼坐你咩”的尷尬。
而在與交警同志的貓捉老鼠游戲里,建群通水那都是小兒科了,要是遇上國慶之類的突擊檢查,摩托佬們甚至能用喇叭與車頭燈發(fā)出摩斯密碼,遠距離通知同志們趕緊撤退。如果你此時此刻剛好坐在摩的上面的話,那簡直要比諜戰(zhàn)大片還要刺激。
揾食艱難
人在江湖,感受到的并不是浪漫,就如同《一代宗師》之中葉問的臺詞,“最難過的,其實是生活。”
廣州的公交很無情,從來不等人,夠鐘就收工。只有摩托佬會不分晝夜、風雨無阻地在城中村口、地鐵站外默默等候著趕不上車的人。
大城市的節(jié)奏很快,萬事都講究快準狠。上車交代地點,下車掃碼給錢,干凈利落,從不啰嗦,抓緊時間跑多兩單,才是摩托佬們的交往之道。
偶爾發(fā)生的交談,通常都會從一句“今日賺了多少”開始,以一句“揾食艱難”結(jié)束。
短短5分鐘的速度與激情里面談不了多少人生大道理,但卻能夠在互相的腦海當中留下一個模糊輪廓。
開摩托的,不是初中輟學、就是農(nóng)村出身,在城市化的遷與拆中有了點錢,但也不至于暴富。
曾經(jīng)有一次在大學城“飛摩”去地鐵站,聽聞摩托佬是新造村民,以前開摩托車去趁墟賣菜,后來菜地被征了之后便跟幾個老表一起成了“搭客仔”,一開就是十幾年。我問他賺多少錢,他卻笑我太年輕。“多的時候一日300,少的時候試過30,看天吃飯,關鍵還看交警心情,車被扣了就‘碌柒’?!?/p>
收入每天都在變,但唯一不變的,是他村里還有一棟房子在建,家里還有兩個孩子要供。每天從早上7點奔波到夜晚11點,也就“剛好夠吃飯。”
但也曾聽說過有人跑了二十年在南村買了套電梯洋房的,現(xiàn)在不跑了,把車賣給了老鄉(xiāng)拿去“發(fā)達”。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無從分辨。
而坐摩托的,不是早上睡過頭的白領,就是晚上加班到深夜的程序員。10來塊錢的搭車費不算貴,卻能拯救你于水深火熱之間。
曾讀過在番禺打拼的好友一條朋友圈,他說在堵得水泄不通早高峰,全靠摩托佬逆行、超速、闖紅燈,霸道地凌駕在交通規(guī)則之上,然后像風一樣“xiu”一聲地把他從大石送到鐘村,讓他在打卡上班之前,還有十五分鐘閑時在肯德基吃個早餐。
也見過午夜時分從科韻路C出口跨腿搭上摩托車的憔悴年輕人。一秒鐘之前,他剛剛放棄了還有40多位的滴滴排隊,此刻的他只相信,那個后背緊貼著自己前胸的摩托佬,就是深夜里唯一能從地鐵站帶他回家的男人。
開摩托的人,坐摩托的人,在江湖中相遇,又相忘于江湖。
他們都不曾詢問過彼此的姓名,但微信里頻繁的轉(zhuǎn)賬記錄,就是他們“揾食”路上“革命情誼”的最好見證。
孤膽“英雄”
上世紀九十年代是廣州摩的最為繁盛的時代。為了接客,摩托佬們甚至開創(chuàng)了“電召”服務,乘客在BB機上就可以跟摩托佬們約定時間地點上車,領先滴滴二十多年。
但到了新世紀后,曾經(jīng)與城市發(fā)展共享榮光的摩的,卻因為不守規(guī)則及頻發(fā)的飛車搶劫成為了“街頭亂像”的代名詞,飽受詬病。
2007年廣州宣布禁摩,全市10多萬摩托佬與50多萬輛摩托車幾乎一夜之間消失殆盡。
但是嚴查之后,部分摩托佬“冒險”重出江湖,隊伍雖不似之前壯大,卻仍似打不死的小強一樣活躍在城市里面。
即使這幾年來,共享單車讓摩的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但他們?nèi)匀辉谡吲c互聯(lián)網(wǎng)出行的夾縫中,倔強地尋找著自己的生存空間。
確實,無論以法律的眼光審視,還是從出行安全的角度考慮,摩的的存在都稱不上理直氣壯。但在城市發(fā)展不平衡、公共交通網(wǎng)絡尚不十分完善的背景下,摩的的存在又顯得理所應當。
退一步講,再完善的公交網(wǎng)絡,也總有覆蓋不到的盲區(qū);在距離目的地的“最后一公里”,總有人不會騎自行車,總有人需要趕時間。
有需求,就有市場。盡管摩的橫沖直撞的方式很野蠻,但對于很多人來說,又真的很有用。
于乘客,摩的是一種救急的交通方式。于摩托佬而言,摩的乃是一項營生。
說到底,摩的不過是大城市那些身無長技的人們,在大時代的夾縫中,去維持生活的一種手段而已。
江湖也許會越來越小,但江湖的存在自有道理。
撰文 | JASON
圖片源自網(wǎng)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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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廣州坐過摩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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