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五十歲之前不會燙衣。在農(nóng)村生活了二十八年之久,幾乎洗水衣衫褲不外乎穿竹穿肉,有一件半件“飲衫”,拿去洗衣鋪洗熨好,有大喜事穿一次又掛幾個月,這樣的日子到了五十歲之后,和熨斗居然又結(jié)緣起來。這次倒是為了外孫而實踐的,他的小衣褲襪枕套樓被尿布,經(jīng)旋轉(zhuǎn)烘干機出來,十足一堆“咸菜干”,為了 BB 的舒適,我用熨斗把它們一一侍候平展,就逐漸學(xué)會了用熨斗。
上世紀 50 年代,我恰齒之齡,家母是執(zhí)教鞭的老師。她是苦孩子出身,歷盡艱辛才爭取到讀書的好機會。恩師把家母當成自己的女兒般接待同住同吃,家母就替恩師洗熨衣服買早點夜宵報答她的知遇之恩。
我外婆守寡,到大戶人家?guī)蛡颍瑢W(xué)會一手烹飪和洗熨的好手藝。我小時候看著外婆和家母隔兩三天就熨衣服一次,拆了床板搭起工作怡,形狀似鴨子的黑笨鐵熨斗,肚子裝滿木炭,煙騰騰二十分鐘后炭火旺了,家母就把她的長衫斜布褲,斜布列寧裝,大衣……熨得平整界限分明,每日每月都形象整潔站在講臺上講課。那“鐵鴨子會兒加炭,一會兒扇火,又要把水噴勻,又要鋪上毛巾熨呢絨料。外婆和家母手腳不停,配合分工一絲不茍。等“鐵鴨子”肚里的炭變灰色的“火尾”時,爭分奪秒再熨一大堆小弟用的尿布圍裙之類。
燒炭的老熨斗
這場大戲一般 10 點前停不下“鑼鼓”。我困得東倒西歪,等她們拆下“戲臺”鋪回睡覺用的床,我就不辨東西爬上去睡沉了。
那只“鐵鴨子”到第二天放涼透了,外婆把炭灰倒掉,擦干凈包好放到我們小孩摸不到的地方上去,無論是熱是涼,小孩從不準靠近和觸摸它,以防意外受傷,從小我都對熨斗充滿好奇和敬畏,又很煩要熨衣服的“大陣仗”。
時間到了 60-70 年代,生活方式遠離斯文進入大老粗吃香時代衣服早就不熨也無法熨,木炭成了買不起的奢侈品,每個月配給 10斤木柴生煤爐。外婆當家每天買菜途中撿雪條棍和街上別人丟棄的小木塊幫補著生煤爐。那時馬路邊種的樹,有枯枝出現(xiàn),人們爭著勾下來拿回家生火用,有時爭搶還驚動居委會出來仲裁哩。那年頭夏天穿香云紗和的確涼(港澳親友贈),那些衣服快干而不皺,冬天的衣服盡量折整齊用枕頭壓平,斯文屈服于窮困已漸行漸遠,提倡革命化異變?yōu)槿翊罄洗?,斯文受狙擊繼而被閹割,小資情調(diào)再無氣候土壤。除了裁縫鋪,熨斗“鐵鴨子”從普通窮人家?guī)缀跸聧徚恕N壹业摹拌F鴨子”不久就落入“收買佬”手中,換了許多盒火柴。
80年代中,電熨斗面世,裁縫們開始用了,而作為貴重的家電用品,大姑娘把它們列入嫁妝之中。那時的親友們年節(jié)前會向有電慰斗的親戚借用一下,于是不時有觸電傷人的負面新聞讓街坊們談?wù)撈饋?。稀罕之中帶點無奈。90 年代電熨斗已經(jīng)普及,生活方式又開始追求美麗休閑。我兩個成年女兒靚衫兩大柜,她們熟練地各買了熨斗有空就打理那些靚衫。我由于對這工具從未接觸,我樂得事不關(guān)己。
50 歲之后,外孫的衣物都是全棉的,我學(xué)著用熨斗打理那些皺巴巴的“咸菜干”,漸漸學(xué)會了這門久違的生活技能。如今慰斗,小巧安全,從有繩到無繩,熨板亦小巧收放自如,我把家里其他人的全棉T恤,學(xué)校制服,隨時熨得平展整潔,腦中不時浮現(xiàn)起小時候等床板卸下來重整床鋪才能睡覺的情景,百感交集,百味在心頭。也很想念那古董“鐵鴨子”木炭熨斗,很后悔當年眼睜睜看著他三不值倆地換成火柴。
特寫下來與同齡老人家們分享。
? ? ? ?當年屁也不屁的“鐵鴨子”“鐵尿壺”,如今覺得親切且矜貴,蒙塵和鐵銹也不讓人討厭它。
(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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